《月光男孩》有著一種傷感但寧靜的氣質,所有的創痛沒有以粗糲的面目示人,相反片中多有留白,給觀眾更多的想象空間。它像是一個窄口大肚的瓶子,切入口小,但內容多元且豐富。一個窮困的黑人同性戀男孩的成長故事里牽扯著美國社會幾多難解的現實問題,娓娓道來間,觸動人心。
《月光男孩》劇照
《月光男孩》是巴里·杰金斯執導的一部劇情影片,由馬赫沙拉·阿里、娜奧米·哈里斯、安德烈·霍蘭德等主演。講述了一位黑人同性戀者從童年到成年的經歷的故事。影片于2016年10月21日在美國上映。該片獲得第89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最佳改編劇本獎。
對于熟識華語電影的觀眾而言,《月光男孩》的氣質大有似曾相識之感,原因首先要拜鏡頭語言所賜。影片一開始便一反黑人題材搭配碎片化剪輯的刻板套路,以超360度跟拍長鏡頭和靈活的調度對人物進行近距離關注。這番追緊的近觀,不乏杜可風在王家衛電影中的招式,加上導演巴里·杰金斯曾坦言將王家衛作為電影上的崇拜者和引路人,更讓人想到他全方位的致敬意味。片中情節和感覺冥冥中總有《春光乍泄》與《藍莓之夜》的質感,比如喀戎和凱文闊別已久的重逢戲,似乎有著《春光乍泄》里張震與梁朝偉的人物基因。而那首西班牙歌曲《CucurrucucuPaloma》,也曾在《春光乍泄》里釋放異彩。
童年、少年、成年,三段式的書寫,我們目睹了一個備受冷落的黑人孩童如何在家庭缺失、學校霸凌的環境下尋找自我。喀戎是一個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孤兒,父親缺失,母親吸毒,毒販胡安的出現成為他生命中唯一的曙光。對于這位精神之父,影片其實并未有更多的著墨,唯一被鏡頭重點關注的是胡安教喀戎游泳,仰拍的低機位賦予胡安精神之父的位置,整場戲帶有宗教般的肅穆之質,猶似教堂的洗禮。
精神之父帶給喀戎的生命印跡以不著痕跡的方式潛隱,許多年之后,等他長大成人,他外在的自我防護性的形象:滿口金牙、金鏈子、金手表、還有車里的皇冠……所有這些都曾屬于胡安的符號,此時他復制到自己身上,人生軌跡充分受到了胡安的影響。他把自己化妝成硬漢,也即是一種男性氣質的外在表現。如此這般,一個人在社會中才能獲得所謂的“正常”身份。也正是從這一角度來看,片中著墨頗多,也最具直觀暴力色彩的少年時光里,喀戎所在的學校凸顯成為一個最正常的社會縮影。在那里,同性的同義詞是變態。少年時代成為喀戎身體上最受傷害的時期,事實上其精神創傷也同樣深重。海灘夜晚與凱文的初嘗性滋味,成了喀戎心理產生悲劇的導火索。校園里的所有謾罵和拳腳相向,并非年少者無處釋放荷爾蒙的外化,而是一種最真實的所謂“正常社會”對于“正常”性別取向的態度。
尋找自我是本片的重要命題,胡安告訴喀戎要用一生去尋找關于自己的答案。等到了胡安的年紀,喀戎才能吃透這番感慨的意義。影片后面,他卸掉一身武裝,斜倚在凱文肩頭,前方似乎閃耀著希望的光芒。其實希望之于兩人的情感而言只能是故事提供的最小意味,只是,對于每個尋找自我的人而言,希望有其巨大的必要性。
事實上,片中所有的人也都在這樣的自我尋找的路上摸爬滾打。媽媽最后的獨白,滿是蒼老下的愧疚以及愛,那是一個幡然悔悟的形象。凱文也同樣如此,當年那個喋喋不休的自豪地訴說自己異性能力的家伙,變得沉默許多柔軟許多。在多元的外在下,影片包裹起一個最樸素的核心:認識自己,并去尋找自己。尋找的過程,是標簽化的過程,如喀戎一身的裝飾,如每個人的社會身份,也是去標簽化的過程。
影片結尾處,月光灑落在海面上,前景的黑人男孩身披月光,泛著黝藍,沉默但力道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