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700多年歷史、600多座寺廟的清邁是泰國第二大城市,這里遍植花草,綠意蔥蘢,素有“泰北玫瑰”的雅稱。
每年11月的清邁,不僅是泰北最著名天燈節(jié)的燃放地,也是吉納斯特拉國際音樂節(jié)的舉辦地,吸引著數(shù)千古典音樂愛好者前來探訪究竟。
今年,吉納斯特拉國際音樂節(jié)迎來了第一支民族樂團——上海民族樂團,成為音樂節(jié)的最大亮點,這也是上海民族樂團首次以整編制樂團的形式到訪泰國。
11月17日-23日,為期一周的時間里,上海民族樂團不僅用一場《海上生民樂》為泰北觀眾帶來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的精髓,還走進西北大學和當?shù)貛熒涣鳎瑤滋旌筮€將和清邁交響樂團同臺,為音樂節(jié)閉幕。上海民族樂團的演出海報遍布清邁城,勁吹起“中國風”。
清邁城內(nèi)遍布上海民族樂團的海報。本文圖片 主辦方提供
吉納斯特拉國際音樂節(jié)是由日本鋼琴家瀨田敦子、清邁交響樂團音樂總監(jiān)柴普魯克·梅卡拉共同策劃的。
2016年,吉納斯特拉國際音樂節(jié)舉辦了第一屆,之所以以阿根廷作曲家吉納斯特拉命名,是因為2016年恰逢作曲家百年誕辰,他又是音樂節(jié)主席瀨田敦子最愛的作曲家。于是,吉納斯特拉漂洋過海,每年11月天燈節(jié)之后,總會以音樂節(jié)之名照亮清邁。
4年來,吉納斯特拉國際音樂節(jié)一直以演繹西方古典音樂為主,今年之所以會請上海民族樂團,柴普魯克·梅卡拉解釋,“我們希望突破西方古典音樂的范疇,引入中國傳統(tǒng)民樂的內(nèi)容,加強中泰兩地的音樂和文化交流。”
11月19日晚,在吉納斯特拉國際音樂節(jié)的主辦地——噶德劇場,上海民族樂團以70余人的陣容登臺,在1400多位觀眾面前獻演了《海上生民樂》。
音樂會上半場,笙重奏與打擊樂作品《和鳴》開篇,笙管齊鳴,營造出古樸意境。隨后的器樂組合與樂隊作品《江南》,以竹笛、琵琶和二胡,勾勒出清麗的江南印象。二胡與樂隊作品《梁祝》、琵琶、京胡、鼓與樂隊作品《別姬》分別描繪了梁山伯與祝英臺、霸王與虞姬的愛恨別離。嗩吶與樂隊作品《鳳舞》則以當代曲風展現(xiàn)嗩吶的多元魅力,將上半場的氣氛推向高潮。
音樂會下半場,樂團接連帶來了《絲綢之路》《風與鳥的密語》《家園》三部風格各異的民族管弦樂作品。在觀眾連綿不斷的掌聲和歡呼聲中,樂團返場,接連安可了民樂組合《蜂飛》《花好月圓》,并用民樂的形式改編演繹了吉納斯特拉的《馬蘭波》、泰國名曲《Love in spring》。
《鳳舞》
現(xiàn)場每一首曲子都給觀眾帶來了深淺不一的觸動和感動,尤為值得一提的是兩首與鳥有關(guān)的曲子——《風與鳥的密語》和《鳳舞》。
在《風與鳥的密語》里,作曲家譚盾采用現(xiàn)代作曲手法,用笙、琵琶、鳥笛等樂器模擬了鳥鳴。演出過程中,一直習慣了用樂器“說話”的演奏家們不僅開了口吟唱,打起了響指,還在一派茫茫的夜色中打開手機播放起了鳥鳴音頻,臺上星光燦爛,臺下觀眾也忍不住掏出手機,紛紛點亮屏幕和演奏家們互動。嚴肅音樂會里“手機靜音”的傳統(tǒng)完全被打破了。
民間吹打樂合奏曲《百鳥朝鳳》是中國民族器樂十大名曲之一,以熱鬧歡快的曲調(diào),描摹了百鳥和鳴之聲。《鳳舞》改編自《百鳥朝鳳》,它在開篇保留了嗩吶模仿鳥鳴的絕色片段,同時大膽創(chuàng)新,發(fā)展了嗩吶作為一件樂器的“音樂性”,加入了一大段抒情的旋律,最后又走出了搖滾風格,讓人看到嗩吶和搖滾混搭的驚人魅力。
演出中途,一直“隱身”在樂團最后一排的胡晨韻走到了臺前,自從他現(xiàn)身,觀眾的眼睛就沒離開過他手里活蹦亂跳的嗩吶,一段持續(xù)了數(shù)十秒的“循環(huán)呼吸”,更是讓人嘆為觀止、拍案叫絕。
“循環(huán)呼吸沒有底,你同時用嘴巴呼氣、鼻子吸氣,掌握好了技巧,理論上來說可以一直持續(xù)下去。我一般都是看觀眾掌聲、看現(xiàn)場氣氛,決定循環(huán)呼吸持續(xù)多久。”胡晨韻笑說。
不管在什么場合里響起,《鳳舞》都是樂團迅速調(diào)動觀眾情緒、點燃觀眾熱血的“神器”。之所以這么受歡迎,胡晨韻認為,“它的律動、它的節(jié)奏,可以讓年輕人興奮起來,而且它又有好聽的旋律,可以讓習慣了經(jīng)典民樂的人有共鳴。”
其實不只是《鳳舞》,《海上生民樂》里的很多作品都取材于傳統(tǒng)經(jīng)典,但同時又經(jīng)過了重新創(chuàng)編,力求符合當代人的審美情趣,“年輕人會覺得這些作品是與時俱進的,和他們沒有脫節(jié),沒有距離。在傳承老祖宗的東西時,我覺得方式可以變一下,民樂是在不斷發(fā)展的,是和現(xiàn)代社會契合的,可以是屬于年輕人的音樂文化。”胡晨韻說。
《梁祝》
演出當晚坐著不少盛裝出席的泰北觀眾,在現(xiàn)場,澎湃新聞記者偶遇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沒曾想他在清邁西北大學任職36年,最近才剛剛從校長之位上退下來。
在這位校長的印象里,民間音樂藝人多是單打獨斗演出的,上海民族樂團采用西方交響樂團的模式,讓中國民樂器組團來演中國民樂,讓他倍感新奇,“演奏家們和觀眾的互動也很自然,觀眾會感覺自己身在其中,成為主動的一部分,而不是被動接受。我感覺自己像是飛進了樂團里聽音樂會。”聽完這場音樂會,老校長表示,他很想去上海看一看。
清邁以旅游聞名,是歐美游客最青睞的放松地,于是在現(xiàn)場,也能見到為數(shù)不少的西方面孔,每一首曲子結(jié)束,總有人忍不住大喊一句“Brovo”。
來自挪威的泰爾杰·米蓋爾森便是臺下的西方面孔之一。他的身份更有意思,他是一位指揮家,曾以常任指揮的方式和上海交響樂團合作三年,人稱“挪威大胡子”。在上海工作期間,泰爾杰·米蓋爾森還參加過一個民樂比賽,和6位作曲家、6位演奏家共事,見識過中國民樂器的豐富音色、高超技巧。
為了這場音樂會,正在曼谷旅游的泰爾杰·米蓋爾森特地趕到了清邁,“我在中國呆了很長時間,所以我能辨別《海上生民樂》里用到的一些民間音樂素材,這些素材對觀眾來說是熟悉的,很容易引起共鳴。歐洲人對五聲音階不熟悉,上海民族樂團能把中國民樂帶到世界各地,這件事本身就非常有意義。”他說。
既有中國民族音樂的魂,又有當代氣質(zhì)和當代表達,《海上生民樂》用國際通用的密碼,連接起了不同國家觀眾的審美和共鳴。
《蜂飛》
對泰北觀眾的熱情,上海民族樂團駐團指揮家姚申申并不陌生,前不久在俄羅斯,他差點也被俄羅斯觀眾的熱情淹沒了。
一周時間里,在圣彼得堡、莫斯科、喀山三地,上海民族樂團連續(xù)獻演了三場《海上生民樂》,“俄羅斯觀眾完全沒有隔閡,他們非常熱烈、非常奔放,幾乎每首曲子結(jié)束都要站起來鼓掌,獨奏家謝幕一次根本不夠,會被不斷請出來。”
“觀眾是抱著好奇心來看演出的,能讓他們這樣熱烈鼓掌,我想是我們的音樂確實打動了它們。觀眾的掌聲和笑容是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我們在臺上都能切身感受到。”姚申申笑說,觀眾的肯定是對指揮家和演奏家的最大鼓勵,如果觀眾的反應偏冷靜或含蓄,演奏家們的積極性和表現(xiàn)力也會受到一定影響。
在圣彼得堡,姚申申最大的感受是濕冷,到了喀山,天氣更糟糕,低到了零下四五攝氏度,呵氣成冰。在俄羅斯的一周里,樂團連續(xù)兩次凌晨4點起來趕飛機,結(jié)束了俄羅斯之行,樂團直飛上海浦東機場,在機場等了4個小時后,一大隊人馬又跟著姚申申坐了4個多小時的飛機,無縫鏈接到了32攝氏度的清邁。
“精神上適應了,但肉體跟不上。”如此緊張的行程安排,溫差如此大的跨國演出,姚申申毫不意外地感冒了,嗓子也在排練中喊啞了。
從圣彼得堡、莫斯科、喀山到清邁,雖然地域不同、文化相異,但當?shù)赜^眾給予《海上生民樂》的熱情反饋是相似的,樂團也因此觀察和摸索出了一套演出經(jīng)驗,“這套作品是經(jīng)過了反復推敲的,在排序上也經(jīng)過了反復考量,它們在表現(xiàn)中國民樂的意境上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并不是隨機的。”
“《和鳴》講歷史,《江南》表現(xiàn)地域色彩,《梁祝》《別姬》轉(zhuǎn)而寫人文和愛情,《鳳舞》用搖滾對傳統(tǒng)進行了創(chuàng)新,上半場的布局是由靜到動。下半場是大樂隊作品,《絲綢之路》充滿了西域色彩,《風與鳥的密語》與科技接軌,《家園》表現(xiàn)了同一個地球同一個家的主題……整場音樂會的風格非常多樣,表現(xiàn)形式非常豐富,觀眾各取所需,各有所愛。”
“揣摩觀眾的欣賞心理非常重要。”同時,姚申申認為,中國民樂走出去完全沒問題,一方面選曲和編排要有特色,另一方面音樂要真的好,“觀眾是非常直接的,如果你的音樂能打動他們,他們就會給你最熱烈的掌聲。”
《水燈節(jié)》
音樂節(jié)演出第二天,11月20日,上海民族樂團的4位演奏家——羅苑苑(二胡)、陳昀穎(竹笛)、李勝男(琵琶)、沙漠(中阮)馬不停蹄,奔赴了泰國第一所私立大學——西北大學交流演出。
四位演奏家先是合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緊接著各自拿出看家本領(lǐng),分別獻演了竹笛獨奏《鷓鴣飛》、琵琶獨奏《彝族舞曲》、二胡獨奏《空山鳥語》、中阮獨奏《絲路駝鈴》,不管是描繪風景還是模仿鳥鳴,莫不惟妙惟肖,臺下師生亦對每件樂器的材質(zhì)、做工、技法,以及演奏家個人的出道經(jīng)歷表現(xiàn)出了濃厚興趣。
交流終章,4位演奏家和5位泰國演奏家(2個板胡以及 3個類似中阮的樂器)合作了一曲歡樂的《水燈節(jié)》,引來一片會心的笑聲,他們有的是民間音樂家,也有西北大學音樂學院的老師。
“這是泰國很有名的一首歌曲,她們在非常短的時間里就學會了,和我們磨合得也非常好。”和中國演奏家交流下來,西北大學音樂學院的一位老師觀察,“中國民樂器發(fā)展非常快,特別是演奏方法和技巧方面,有一些偏西方了,比泰國進步很多。”
“我們現(xiàn)在是根據(jù)西方十二平均律來演奏,他們的樂器民族特性更強。合作《水燈節(jié)》時,我們的主旋律明顯一點,音量也更大,他們的音量稍微小一點,但他們的聲音有金屬質(zhì)感,豐富了音色,增加了民族音樂的特性。”二胡演奏家羅苑苑認為,雙方在交流后對對方的樂器都有了進一步了解,也許對這些樂器將來的發(fā)展會有幫助。
西北大學師生和上海民族樂團演奏家合影
11月23日,上海民族樂團低音聲部的演奏家還將和清邁交響樂團合作,為吉納斯特拉國際音樂節(jié)閉幕。與此同時,上海民族樂團派出了一支小分隊奔赴曼谷,11月22日、23日會分別在曼谷中國文化中心、曼谷甘拉雅尼音樂學院上演《海上生民樂》。
因為上海民族樂團開了個好頭,柴普魯克·梅卡拉表示,未來會邀請更多中國樂團參加吉納斯特拉國際音樂節(jié),不管是民族樂團還是交響樂團。
“一個民族一定要有自己的聲音,民族音樂是最好的一種表達方式。”《海上生民樂》是上海民族樂團最有號召力、巡演率最高的的原創(chuàng)品牌之一。在國外巡演《海上生民樂》時,上海民族樂團團長羅小慈觀察,很多觀眾聽完音樂會,第一個沖動就是“我要去上海,我要去中國”。
“音樂文化外交達到的效果有時候更有力量,他們能感受到中國的民族音樂家也是很時尚、很有溫度、很有熱情的,音樂家都這么有想象力,他們覺得,中國這個國家、上海這座城市一定也充滿了活力。”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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