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區有條橫浜路,橫浜路上有個景云里。這條彎彎曲曲延伸,與多倫路相通的小弄堂,里頭是坐北朝南三排三層的磚木結構石庫門。無論在八九十年前還是今天,這都是上海不起眼的一條平常里弄。上世紀20年代后期,一批來上海謀求發展的中國現代文學代表人物,從祖國各地,甚至海外歸來,不約而同選擇這里,走進景云里,讓這條平常弄堂成為文化名人云集的大本營。景云里何以成為景云里?這里發生的故事對日后的中國現當代文學有著什么樣的影響?90后作者朱曦的新著《拷問文學》從全新視角切入進行解讀。10月30日,《拷問文學》在虹口北外灘的建投書局舉辦新書首發分享會,復旦大學教授葛劍雄從歷史地理的角度出發,與讀者分享“景云里遺事”。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魯迅、陳望道、茅盾、葉圣陶、馮雪峰、柔石等一大批文化人在景云里相鄰而居,從事創作、編刊等文學活動。在這個方寸之地,魯迅創作了大量雜文;茅盾寫出了滿城爭讀的《蝕》三部曲;葉圣陶創作了他的扛鼎之作《倪煥之》;柔石寫成《二月》……景云里,不僅成為文化名人的聚集地,更是進步文化的策源地。
魯迅來上海最初住的就是景云里23號。1927年,魯迅辭去廣州中山大學教務主任兼文學系主任職務,與夫人許廣平來上海。在三弟周建人的幫助下,10月3日抵滬的魯迅8日就住進了景云里23號。由于住所周圍不太安寧,1928年,魯迅移居到同排18號和周建人一家同住。1929年2月,景云里17號空出,魯迅喜歡它朝南又兼朝東,又從18號遷入17號新居。
在魯迅搬來之前,茅盾、葉圣陶已是景云里的住客。葉圣陶是1927年5月遷來景云里11號的,他在這里寫下名作《倪煥之》,還編了整整24期《小說月報》。巴金《滅亡》、丁玲《夢珂》《莎菲女士日記》、戴望舒《雨巷》、施蟄存《絹子姑娘》和沈從文、朱自清、王統照、魯彥等人的作品都經葉圣陶之手,先后在《小說月報》發表。同年8月,茅盾躲避通緝,秘密住進景云里11號甲。他足不出戶,蟄居10個多月,在苦悶和彷徨中創作了《蝕》三部曲,包括《幻滅》《動搖》《追求》三部中篇。就是在這里,他開始用茅盾作為自己的筆名。1928年2月,經陳望道建議,茅盾離開景云里東渡日本,他住過的房間住進了馮雪峰。而在魯迅遷出23號后,柔石來到景云里,經魯迅介紹搬入23號,《二月》《為奴隸的母親》等作品也在景云里誕生。
為什么文學家、文學青年們不約而同選擇景云里?葛劍雄認為,要從當時上海歷史地理的角度去理解。當年,景云里這塊地方既不是租界,也不是一般的華界,屬于越界筑路地區,魯迅曾稱其為“半租界”,安全性和基本條件比一般華界要好。“半租界”的特殊政治生態,為革命者提供了隱蔽和庇護的空間。1925年1月,中共四大就在距景云里一箭之遙的東寶興路石庫門弄堂里召開。1931年顧順章叛變,黨組織遭到破壞后,周恩來也曾在景云里近旁的永安里二伯父家隱蔽半年之久。
與租界相比,景云里一帶的房租比較便宜;同時離火車站近,交通方便。當時上海最主要的對外交通工具是火車,從寶山路的北火車站可以步行到橫浜路,不遠的天通庵路上也有個火車站。還有一個重要因素是,商務印書館就在青云路、天通庵路,寫作、出書極其方便,景云里本身就住著不少商務印書館的職工。
近期,虹口區推出“魯迅小路”,景云里是其中一站。葛劍雄說,將曾經的文學地標恢復,組成一條可以實地探訪的路線,是很有意義的做法。哪怕原本的建筑面貌已經發生變化,人們也能通過沿途探訪,感受當年的歷史氛圍,理解文學家們的選擇。“走一走,探一探,再來閱讀《拷問文學》這本書,就有了更好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