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悲傷無處不在,但被擁抱的感受也多次出現。被擁抱的時候,每個觀眾都是“少年的你”,這是非常可貴的體驗。
久久難以平靜,久久難以平靜。當我只想以重復感嘆開始這篇評論,壓力也就陡然增強。
《少年的你》是一部容易讓人激動的電影。有人會在故事的不同煽情節點抽泣,有人會心跳劇烈呼吸不暢。
我比較裝,卻也不得不裝,否則就無助得很。我在扶手上撐著下巴,用這個姿勢抵住沉重回憶襲來的不適。
也就是說,基于校園霸凌這個現實因素,但凡遭遇過或目睹過較為嚴重的校園霸凌的成人觀眾,是會難以自制地給電影極高好評的。
而冷靜評述的話,《少年的你》還是有很多遺憾。在我記得住的關于校園霸凌的電影中,比《少年的你》更殘酷的有很多,比如韓國的《馬粥街殘酷史》。這個殘酷不是指影片中欺凌手段的殘酷。《少年的你》中呈現的欺凌已經非常接近事實,真實得讓人反胃。我指的是“生活的殘酷”,在絕大多數“被逼至絕境憤然反擊導致霸凌者死傷”的案例中,受欺者和霸凌者都沒有那么容易走出陰影。但這種評述,對《少年的你》沒有實際意義。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它的基調只能如此。
拋去硬傷,這仍舊是好作品。兩個多小時,雖然悲傷無處不在,但被擁抱的感受也多次出現。被擁抱的時候,每個觀眾都是“少年的你”,這是非常可貴的體驗。
正如電影中被欺凌者陳念自白所說,很多人成年后就會忘了少年時被欺凌的痛苦。事實是,在集體無意識影響下,少年時代的愛與恨好像是不值得在畢業后“帶走”的。家長、老師會告訴你,那是幼稚的、自然而然的一個階段,誰都經歷過。受害者與加害者,只要不像《少年的你》中那么極端,說不定還能在10年后的同學會上,一醉泯恩仇。
每一個受傷過的少年,都在尋求被理解的擁抱。少年是寂寞的,他們要熬過的不只是學業的高壓,還有人心之間的角力帶來的困惑、痛苦。
不論是目睹還是親歷,很多人在畢業多年之后,仍舊不明白:當年他(她)為什么那么狠地要折磨他(她)呢?當年的我,又為什么不說話、不援助、不反抗,甚至還要參與嘲笑、欺凌呢?《少年的你》在描述男女主角內心世界的大筆墨之外,用不多的篇幅呈現了一個班級、一個校園的高中生,在霸凌發生時的心情、表情。這群笑起來很燦爛的少年學子們,嘲笑、尖叫、圍觀時也可以如此丑惡。
影片的氛圍營造極為精確,這讓所有自以為“遺忘了從前”的觀眾,迅速進入少年的回憶,喜怒哀樂噴涌而出。
不去臉譜化任何人,沒有正面、反面人物,這是《少年的你》最得我心的所在。那些同學們很真實,而霸凌帶頭者魏萊以及那兩個女跟班,也非常真實。一個外表靚麗、家庭優渥的女生,竟然可以成為對被霸凌者自殺于面前都無所謂的狠人。她自然令人痛恨。而魏萊之所以不是一個“反派角色”,是因為電影側寫了她惡行的原因。她在面對警察時可以一直冷笑、演戲,直到聽到媽媽的手機,才歇斯底里。促使她向陳念下跪道歉的原因,也是為了“不讓爸爸再不理我”。魏萊缺乏同理心,可以說沒有人性。可這好像不全是她的錯。
對另一個女跟班的描繪就更加直接,當她的家長因為霸凌事件來求老師別讓女兒退學卻無果時,這個氣急敗壞的粗俗的父親,一腳就把女兒踹飛了。
世界上是有無緣無故的惡的,那是病理性的心理狀態,畢竟是少數。而大多數少年霸凌者,掉入暴力漩渦都事出有因。父母、家庭,就是背后的原因。
反過來,陳念這個被霸凌者,小北這個保護她的小混混,同樣是家庭殘缺的少年。
還有什么,比“父母缺失”更讓少年寂寞的呢?推而廣之,這又何止是少年的寂寞。
我甚至覺得,那個只顧教學不顧學生心理健康的板寸頭班主任,黃覺飾演的老警察,和鄭易警官一直唱反調的年輕女警,他們都是寂寞的少年漸變而成的。他們一定有關于“校園霸凌”的創傷,并且,他們一定有與陳念、小北一樣的來自“父母缺失”的寂寞。不然,鄭易警官不會如此執著要為了陳念好,而一步步將她逼到崩潰。其他的幾個角色,都不會有如此明顯的心里不健康的表現。所有人物都真實可信,在這樣的氛圍中,陳念和小北才能在每一次痛哭、憤怒、溫柔時,讓觀眾跟著陷入大喜大悲中。
周冬雨、易烊千璽的表現,算是他們二人各自演技的里程碑。周冬雨已經在《七月與安生》中證明了自己,這一次,她讓我震驚。一個孤苦少女的心境,哪里如此容易掌握呢。雖然周冬雨有一張凍齡的臉,但這種我眼即我心的表現力,也是十足下苦功的。
我沒看完《長安十二時辰》,不清楚易烊千璽的演技已然如何。不過小北站在街頭,無論揍人還是被揍,都有種喪家之犬的狠與脆弱,確實是貼合人物的。唯一疑惑的是,我記憶中哪怕長得好看的混混,也沒有小北這種隱在骨子里的落魄公子的氣質。閱讀了幾篇關于易烊千璽的訪談,得知他唯有在演小北日常生活的戲份時沒有把握,原因是他沒有相關的生活體驗,也就理解了他。這個少年明星呈現在氣質中的心事重重,畢竟不是生活艱苦造成的,而是名利世界迫使他樹立的心防高墻。也許這部戲極快地讓他貼近了草根底層的表面世界,能夠成為他進一步成熟的推助力。
其實只要看一場戲,就可以為兩位演員評分了。片尾倒數第三場戲,陳念和小北隔著看守所的玻璃對面而坐。都已心力憔悴的二人、這世界上只相信對方的二人,四目相對,層層疊疊的情緒如漣漪一樣不斷由臉上出現。時而微笑、時而悲傷、時而感嘆、時而無奈,沒有一句臺詞,卻讓我心酸鼻酸。
這就是少年的樣子啊。比長輩們所能想象的要成熟、復雜的多,又比他們自己所理解的要可愛、可敬的多。
所以啊,如果你哭得很傷心,你也還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