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鴻聲
“律動的歲月”之七:訪著名笛子演奏家許國屏:竹笛聲聲吐真情
笛子,是古老的漢族樂器,也是漢族樂器中最具代表性、最具民族特色的吹奏樂器。據媒體報道:1986年5月,在我國河南省舞陽縣賈湖村東新石器時代早期遺址中,發掘出16支豎吹骨笛(用鳥禽肢骨制成),根據測定距今已有8000余年的歷史。距今大約4000多年前的黃帝時期,黃河流域生長著大量的竹子,人們開始以竹子為材料制成笛子。據《史記》記載:“黃帝使伶倫伐竹于昆豀、斬而作笛,吹作鳳鳴。”以竹子為材料制作笛子,是社會文明發展的一大進步:一是竹子比鳥禽的肢骨振動性好,發音清脆;二是竹子便于加工,可以大批制作。可以說,骨笛也就是竹笛的“老祖宗”了。
8000余年后的今天,在中國民族樂器隊伍中,笛子仍是舉足輕重的吹管樂器,被當作民族吹管樂的代表。因種種因素,目前民族樂器在群眾業余生活中的普及率有所減退,走進社區民居,能聽到笛子的歡鳴聲也是為數不多了。然而,用畢生的精力宣傳、推廣、傳教這一中國民族樂器的還是大有人在。他——就是我國“國家文化傳承人物”、著名笛子演奏家許國屏先生。在八月酷暑、驕陽似火的一日上午,筆者在許國屏的寓所聆聽他敘述了有關他與笛子的故事。
吹笛:師從陸春齡,服務工農兵
即將跨進杖朝之高齡的許國屏,在上海演藝界還是名聲顯赫的。他1940年出生在上海嵩山路的“大同樂會”,這里是一個古樂團體的聚會場所,因許國屏的父親許光毅——我國著名的民族音樂家,就是這個“大同樂會”的成員之一,在上海解放后被陳毅市長親自任命為中國第一個專業民族樂團的團長。所以說,許國屏是出生在一個中國民族音樂世家。
在許國屏9歲那年,他師從“中國魔笛”陸春齡大師學習吹笛,至今已有70個年頭了,但他仍然是笛不離手,曲不離口。七十年的演奏生涯,他的笛聲震撼過光彩炫耀、掌聲雷動的室內舞臺,也回響在工廠、學校、農村、部隊、醫院、社區的藍天之下。把笛聲獻給廣大的工農兵,是許國屏最樂意做的事情。如1997年,許國屏參加去內蒙古解放軍部隊慰問演出時,聽說有一位堅守在滿洲里邊境的解放軍戰士未能看到演出,他心里感到不好受。特地趕到那里,為這名戰士表演笛子獨奏,當《我是一個兵》的笛聲響起時,一股激動的淚水從這位戰士的雙眼中滾滾而落……
許國屏還多次到“老少邊區”進行慰問演出,僅大別山就去過5次。他告訴筆者:有一年去內地的“小三線”慰問演出,就是乘坐一輛大巴士和一輛大卡車前去。卡車三面的檔板是活動的,放下來就是一個小舞臺,而他們慰問隊就是在這個“卡車舞臺”上連續演出了87天。
許國屏,以他那時而清脆、時而婉轉、時而悠揚的笛聲,贏得了祖國的稱贊和人民的喜愛,成為國家一級演奏員,榮獲了國務院頒發的“文化藝術突出貢獻獎”,上海市首屆“六一”育苗獎、第二屆“寶鋼”高雅藝術獎、上海市自學成材獎等多種獎項。他以高尚和優秀的人品與藝品,被光榮地評為上海市勞動模范、上海市優秀共產黨員、上海市優秀藝術教育工作者、上海市德藝雙馨文藝家等一系列稱號,曾受到過江澤民、胡錦濤、李鵬、吳邦國、朱镕基、溫家寶、黃菊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
1957年,年僅17歲的許國屏,加入了已故國家名譽主席宋慶齡創辦的中國福利會兒童藝術劇院工作,曾擔任過該劇院的藝術教育部主任。宋慶齡在世時,他曾4次赴宋慶齡的寓所,為宋慶齡招待各國貴賓而演奏笛子,深受宋慶齡和貴賓們的喜歡。
在他七十年的演奏生涯中,他除了在各種音樂會上擔任獨奏外,還在許多經典兒童劇,如《馬蘭花》、《海石花》、《寶船》、《劉胡蘭》、《長發姑娘》、《黃鶴的故事》等中,留下了精湛的表演藝術。他還曾在現代芭蕾舞劇《白毛女》、現代京劇《龍江頌》的音樂伴奏中擔任獨奏。
許國屏是一位多才多藝的文藝家,他不僅用竹笛熱情地為廣大群眾演奏,同時還為中國福利會兒童藝術劇院公演的《臨時收購站》、《黃鶴的故事》、《向陽花》、《小桔燈》等兒童劇作曲。1991年,上海音樂家協會兒童音樂專業委員會、中國福利會兒童藝術劇院以及黃浦區少年宮,聯合為他舉辦了“許國屏兒童音樂作品演奏會”。
令人驚嘆的是,許國屏除了作曲之外,他還結合自己七十年的竹笛演奏經驗,編寫、出版了20多部笛子演奏方面的專著和教材,總發行量超過100萬冊。他所編寫的專著和教材,在全國獲得了“六個第一”:即全國第一本走進教室的民族樂器教課書《直吹笛十八課》;全國第一套盲文民族樂器教材;全國第一本面向少兒的實用民樂讀物《兒童民族樂隊實用手冊》;全國第一盤《兒童豎笛電視教學錄像片》;全國第一套《兒童民族樂器作品演奏音帶》;全國第一本《盲文笛子簡明課程》(共三冊)。
說起《盲文笛子簡明課程》,許國屏還給筆者講述了一個真實的故事:有一個十歲左右名叫黃慎的小男孩,因眼睛失明形成厭世心態,曾經6次自殺,其父母親痛苦萬分。許國屏聽說此事后,就與這位小男孩交上了“朋友”,用笛聲教育他如何面對人生。黃慎在許國屏的幫助下,慢慢地緩解了厭世的心態,并認真地學習吹笛,并于1996年與許國屏一起在上海電視臺拍攝了“共度好時光”專題片。許國屏還以此事例為創作素材,精心地為盲童們創作了一首笛子獨奏曲《心靈之光》,成為了他的笛子獨奏代表作之一。
制笛:改進傳統笛,一笛多功能
用許國屏的話說,他是個喜歡“動腦子”的人,而事實證明他確實是個善于動腦子的人。
我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采用竹子做成樂器的民族還為數不少,除了笛子是中國傳統音樂中常用的橫吹木管樂器之外,還有豎笛、弓笛、口笛、直簫、彎簫、排簫以及笙等樂器。有些用竹制成的樂器,因構造簡單而容易學習,如豎笛。能否將一些造型相似的竹子樂器,通過簡易的變化合成,形成一種新的樂器,吹奏出不同的音色和音調呢?特別是豎笛,能否加以改造后讓更多的人便于學習和吹奏呢?許國屏產生了這種奇特的妙想。
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許國屏拉開了這種奇特妙想的試驗序幕。剛初,許國屏運用橫笛發音的原理,發明了一種既適合啟蒙教學、又可集體吹奏的兩用笛。在此基礎上,他不斷地進行實踐、總結經驗,反反復復地琢磨改進,經過20多年的細心探索,終于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成功地創造出一種簡便易學的“多功能笛”,并正式獲得了國家專利,開始規模性地推向社會使用。
這種正式命名為“多功能組合民族管樂器”的“多功能笛”,它的管頭和管身是可以拆離的,并通過不同管頭與管身的重新組合,使之組成不同的樂器效果,實現了“一管多用”的功能:可以吹奏出豎笛、橫笛、簫、巴烏、喉管、葫蘆絲、學生笛七種音色音樂。此種“多功能笛”,吹奏方便,一教即會,學習者上口即響,特別深受初學者的喜歡,極大地方便了對我國這一民族吹奏樂器的推廣和普及。其次,對眾多已會使用這一樂器的專業和業余演員來說,在吹奏表演上更加方便靈活,可以任意地發揮自己的吹奏技巧,深層次地演繹出作品的內涵和藝術的深度與廣度,從而使聽眾享受到作品中豐富而飽滿的情感世界。
這根“世界上功能最多的笛子”,以它豐富多彩、變幻多姿的音樂曲調,很快地在舞臺上展現出它迷人、精彩的魅力,深受觀眾的歡迎。而在舞臺外,更吸引起專家們對它的青睞,各種桂冠迎面撲來:1994年,“多功能笛”榮獲了“當代優秀新專利傳媒展和首屆中國金榜技術與產品博覽會金獎”;1996年創下了大世界基尼斯記錄;1998年中,它又先后榮獲了“首屆美國愛因斯坦國際發明金獎”、“1998世界華人發明博覽會銀獎”、“全國第十一屆《星火杯》創造發明一等獎”等,以及“上海市優秀發明一等獎”、“文化部科技進步發明二等獎”等多種殊榮。
面對如此諸多的榮譽和獎項,許國屏坦然地說:“這些獎項對我來說都是次要的,我不是為了這些獎項而發明‘多功能笛’。我的發明初心是讓‘多功能笛’能普及民樂,讓學生可以按自己的興趣和意愿,自由擺弄,隨意吹奏出自己喜歡的聲音。而‘多功能笛’實現了我的這一心愿。”
更重要的是,許國屏在全國各地已經建立起幾十個“多功能笛”的教學實驗基地,已經培訓出2萬多名音樂教師。如今,成千上萬的學生、白領職員、社區居民、草原牧民、人民警察、公務員、農民工等眾多群體在學習和吹奏“多功能笛”,在全國已經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學笛規模。令人高興的是,當年參加許國屏創辦的那些“笛鼓隊”、“民樂隊”、“兒童彈撥樂隊”中學習的一些學生,如今也學有成效、人才輩出,有擔任文藝團體的團長、專家;連獲得國際、國內音樂大獎的都大有人在。
“想想也蠻開心的。當年我一個人做的事情,如今已經得到了全社會的關心和支持,自己數十年的心血沒有白費。”面對龐大的學笛隊伍,許國屏對目前笛子在我國民族樂器中的發展趨勢還是感到很滿意的。
教笛:心系社會情,樂于“接地氣”
作為一名民族器樂的演奏家,除了要把隱藏在民族之中的音樂精華發掘、展現出來,還需要讓它普及到民眾之中去,使民族器樂更加發揚光大。許國屏是這樣想的,更是這樣做的。他說:“在自然界,有一個保持生態平衡的問題。在音樂界,同樣也存在著一個保持‘生態平衡’的問題。一些民族音樂已經越來越被邊緣化的現象,不就是破壞了民族音樂的生態平衡嗎?”許國屏深深地認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所以他開始行動起來,用自己的行為為民族音樂的平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許國屏以“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戰術”開始拯救民族器樂的生存。他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到上海郊區的一個學校,悄悄地組織了一個“兒童笛鼓隊”,又到郊區的另一個學校,偷偷地組建了一個“學生民樂隊”,再后來又跑到了浙江農村,義務辦了個“音樂教師培訓班”。其實,這些行為都是為社會做好事、做實事,但又為什么要“悄悄地”、“偷偷地”干呢?因為那還在“文革”期間的年代,許國屏是被“革命派”排斥在外的人,是難以“名正言順”地做事的。
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形勢開始好轉,許國屏又把他的“民樂普及”擴大到邊遠地區。他只身買了硬座火車票深入到大草原,又坐著馬車啃著燒餅來到牧民區,動員和組織牧區的音樂教師、學生、牧民們跟著他學吹笛子。除此之外,他風塵仆仆地爬山涉水上井岡、下海南,五攀大別山、三赴內蒙古,前后行程加起來有20多萬公里路,人們把他的這種奉獻行為贊揚為“音樂長征”之舉。
1996年夏天,許國屏來到呼倫貝爾大草原,在額溫克旗第一中學舉辦豎笛培訓班,有一位達翰爾族的女護士也參加了培訓班。當他看到許國屏為上課而嗓子嘶啞了、眼睛充血了,心里十分感動。一天放學后,她走到許國屏面前深深地一鞠躬后,遞上了三樣東西:一瓶止咳藥水、一塊手絹和一封信。信中寫道:“您來到我們美麗的呼倫貝爾盟,為我們這里的孩子普及音樂知識,我們衷心感謝您。這小小的手絹送給老師擦擦汗。送上一瓶止咳藥水,愿您早日康復。”看到學員們這樣關心他,許國屏也深受感動。
許國屏有一個“笛子普及大本營”——上海市靜安區華山路街道老媽媽“童心”笛子隊。在這兒參加過“老年童心樂隊”活動過的隊員已達上千人,隊員的年齡都是在花甲以上,最大的已有82歲。別看他們都年事已高,可“童心”猶存、異常活躍,其學習吹笛的勁頭熱烈而高漲,他們各自安排好家務事,每星期一次集中參加活動,學習笛子的吹奏技巧。他們認真地記譜子、練指法,在家里也擠時間反復練習吹奏。如今,這些“老年童心樂隊”隊員的笛子吹奏水平,都已經達到了能獨自演奏的水準。二十多年過去了,“鐵打的軍營流水的兵”,樂隊的隊長換了好幾輪,隊員們的臉龐也時有變化,但教授他們的老師卻始終沒有變——他就是許國屏!
上海某小區有一位80多歲的楊老太,退休后曾一度迷上了打麻將,每個月的退休工資,有一半都扔在了麻將桌上,為此而與家人們的關系搞得很僵。許國屏得知此事后,上門動員她學習吹笛子,以此來豐富退休生活。然而楊老太不識樂譜,幾次中途退卻,但許國屏不厭其煩地上門熱情為她開“小灶”。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的楊老太吹奏起笛子來已是流暢自如,并成為該小區民樂隊的骨干隊員了。
要說許國屏的教笛故事,那實在是舉不勝舉,在他贈送給筆者的一本《許國屏和吹笛老人的故事》的書中,就記載了很多感人動聽的事例。許國屏對筆者說:“我患有癌癥十多年了,已經是一個生命倒計時的人了。一個人的生命長度是有限的,而且是難以把控的。但是,我們可以盡量地把控它向寬度發展。我現在是一天在做二、三天的事情,每晚睡覺前就想好了明天要做哪些事,而且盡力地多做一些。在我的有生之年,要盡力地為民族器樂的普及和發展多作一份貢獻。”筆者深深地被許國屏這種頑強的與疾病作抗爭、與生命爭空間的精神所感動。
“不忘初心,牢記使命,講好中國笛子的故事。”這是許國屏在筆者結束采訪之時留給筆者的贈言。其實,這也是他至今仍然奔忙在民族樂壇的鏗鏘心聲!
責任編輯:楊博 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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