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麗風和的暮春季節,姹紫嫣紅的鮮花和清奇可聽的歌叫之聲,相互映發,確實是
精彩的地方。
古代中國,行商坐販們為了促銷,借助與眾不同的宣傳方式,形成了市、商特有的民俗標志。訴諸視覺的招牌,訴諸聽覺的市聲,隨即紛紛登場了。
市聲,是通過某種聲響效果以達到招徠顧客的目的,也就是我們今日所說的叫賣聲、吆喝聲,跟現在的情形一樣,古代的小商販均有吆喝叫賣。由于缺少典籍的記載,很難確考古代的叫賣聲起于何時,不過,可以推想,自從擺脫了原始交易后,叫賣的吆喝之聲便隨之誕生了。
宋代商業興隆,隨即便有了關于叫賣聲的記載。比如,南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當時,京城一帶,每天交五更,做各種買賣的便都趁朝入市,其中“御街州橋至南內前,趁朝賣藥及飲食者,吟叫百端”。南宋吳自牧《夢粱錄》曾經收錄了《夜市》《諸色雜貨》兩節,用極詳細的筆墨,逐一列出當時杭城市中所賣諸物。這些賣物者,“亦俱曾經宣喚,皆效京師叫聲”。
當年,那些吆喝聲給人們的感覺怎么樣呢。可從兩方面去看:
先說第一個方面。那些行商坐販們,絕大多數并非來自殷富之家,他們靠著做小本生意,養家糊口,無論是隆冬酷暑,都不能間斷工作,其中蘊含著自身的凄苦。五花八門的吆喝聲,常給人以凄切悲苦的感覺。宋代詩人范成大曾作詩道:“啼號升斗抵千金,凍雀饑鴉共一音。勞汝以生令至此,悠悠大塊果何心。”詩中把叫賣之聲稱為啼號,說它是與凍雀饑鴉一樣,并指出求售之聲甚苦,是因為窮人為了活下去,只能辛勞地工作。
章太炎先生居東京的時候,每早聽外邊賣鮮豆豉的呼聲,對弟子們說:“這是賣什么的?叫得那么凄涼?”章太炎先生的批評實在不錯,那賣納豆的,在清早冷風中在小巷里叫喚,等候吃早飯的人出來買一兩把,而一把納豆,也就只值一個半銅圓罷了。這確是很寒苦的生意,而且做這生意的多是女人,往往背上背著一個小孩兒,假如真是言為心聲,那么其愁苦之音反倒直抵人心了。
再說另一方面。隔朝隔代的叫賣聲,具備它動聽誘人的個性。賣物時,吆喝的根本目的,當然是為了招徠顧客,因此,吆喝聲容納了兩大特點:一,聲音必須響亮,以讓較遠的或在室內的人也都能聽到;二,吆喝時,有一定的腔調,聽起來富于節奏感和音樂性,為與其音調相配合,有時還要加上許多“襯字”,這就是宋高承所撰《事物紀原》的記載:“京師凡賣一物,必有聲韻,其吟哦俱不同。”陸游曾作詩說:“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短短的詩句,恰恰寫活了江南城市的春景,不但細致,而且貼切。若能聯系當時賣花人吟叫的具體情景,則更有深切的體味。
《東京夢華錄》當中有這樣的記載:是月季春,萬花爛漫,牡丹、芍藥、棣棠、木香種種上市。賣花者以馬頭竹籃鋪排,歌叫之聲,清奇可聽。晴簾靜院,曉幕高樓,宿酒未醒,好夢初覺,聞之莫不新愁易感,幽恨懸生,最一時之佳況。
日麗風和的暮春季節,姹紫嫣紅的鮮花和清奇可聽的歌叫之聲,相互映發,確實是極美的景象。南宋《武林舊事》記載:正月十五,宮中“宣喚市井舞隊及市食盤架”進奉,“先是,京尹預擇華潔及善歌叫者謹伺于外,至是歌呼競入。即經進御,妃嬪內人而下,亦爭買之,皆數倍得值,金珠磊落,有一夕而至富者”。
市井商販竟可以進入宮廷賣貨,其條件之一就是要“善歌叫”。妃嬪內人們,則以數倍的價錢爭買其物,以至有的商販“一夕至富”,恐怕那此起彼落、悅耳動人的歌叫之聲,也起了不小的作用。看來,做買賣時講究吆喝的技巧,在古時就已蔚成風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