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劇表演藝術家梁偉平的心里，一直有個心愿，希望能把“都市新淮劇”三部曲都傳承下去。今年春天，已經到加拿大享受天倫之樂的梁偉平匆匆回到上海，連時差也沒來得及倒，就開始了劇團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為的就是這三部曲之中打頭陣的《金龍與蜉蝣》，終于要推出傳承版。
1993年5月，《金龍與蜉蝣》在美琪大戲院首演。36歲的梁偉平飾演的蜉蝣一角，從何雙林飾演的帝王金龍的龍椅下鉆出來，無異于一聲驚雷，炸開了淮劇身處的沉悶時節。劇目連獲43項獎項，巡演走遍了中國。
圖說：王俊杰與梁偉平兩代蜉蝣
5月23日晚，同樣是5月，同樣在美琪大戲院，青年一輩挑起了《金龍與蜉蝣》的傳承重擔。何雙林的學生陳繼云飾演金龍，梁偉平的學生王俊杰飾演蜉蝣。6月2日，另一組金龍陸曉龍、蜉蝣邱海東將于寧波逸夫劇院首度亮相。
30年后，記憶依然鮮活
“都市新淮劇”的形成，繞不開一個人——著名編劇羅懷臻。梁偉平認識羅懷臻的時候，羅懷臻還在上海越劇院，得知兩人是蘇北老鄉，梁偉平對他說：“你應該來淮劇團的嘛！”這段友誼便這樣開始。羅懷臻在淮劇團寫完《金龍與蜉蝣》，悄悄對梁偉平說了一句：“你不要小看這個戲，我們50年以后照樣演。”
圖說：梁偉平與羅懷臻重逢在排練廳
“現在30年了，它依然還在人們的記憶里。”梁偉平感慨著時光飛逝，也為這部好戲的影響力折服。這些年，梁偉平到全國各地參加會議、活動，對方初識時可能只是禮節性地問好，但一聽是上海淮劇團演蜉蝣的，相見恨晚的感覺立馬就來了。
這一版《金龍與蜉蝣》，劇組追求的是原汁原味的傳承，除了演員變了，其他的比如劇本、服裝、舞美、燈光都沒有改動。唯一有些變化的就是音樂重新編配了一下，因為樂隊的編制和當年有所不同。
30年前上海淮劇團創排《金龍與蜉蝣》，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梁偉平回憶：“那時團里有最好的老中青三代演員”，樂隊的平均年齡在35到38歲，主要演員班底來自“淮三班”，都在27到33歲左右，這批演員在學校受的是京劇老師的指導，基本功非常好。40多歲一輩的演員和60歲左右的演員也全都能頂上，叫誰來誰都不能鬧情緒。
圖說：陳繼云、王俊杰版本的《金龍與蜉蝣》
這次傳承版創排前，梁偉平的心里還有點打鼓，這樣的陣容，人怎么湊得齊呢？沒想到，這件事真的做成了。但壓力也隨之而來，這部戲多年未演，很多當年沒看到的新一代觀眾總盼著，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金龍與蜉蝣》，“要是大家一看，也就不過如此，唉，那我們這代人總覺得就沒有完成任務。”
圖說：陳繼云、王俊杰版本的《金龍與蜉蝣》
練功房里，梁偉平每天帶著一個茶杯來上班，給每一個演員過戲。兩組金龍、蜉蝣，他就示范兩遍，一輩子都是標準血壓，結果在排練期間血壓陡增，連續幾天頭都是暈的。陳繼云透露，演員們也都不遺余力，早上8時練功房就開始傳來吊嗓子的聲音，深夜還亮著燈，復排導演海博直接住進了團里，埋首在卷帙浩繁的資料中，帶著大家像電影拉片一樣重新看1993年版本的演出錄像。
看錄像對于演員熟悉人物來說很有用，但是30年前的表演再用到現在的舞臺上，梁偉平覺得遠遠不夠。演員們常常疑惑：梁老師，這里教的怎么和錄像上不一樣？這些年，梁偉平毛估估演過300多場《金龍與蜉蝣》，每一場都有新的感受，這是他前所未有的經歷，每一次演出，都在豐滿著蜉蝣這個角色的塑造。傳承版，自然不能刻舟求劍。
圖說：陳繼云、王俊杰版本的《金龍與蜉蝣》
“梁老師說的戲，是我們從錄像上看不到的，他能剖析出每個人物的內心世界。”多年前，陳繼云在《金龍與蜉蝣》的臺上演一個大兵，這次演金龍，讓他在塑造人物方面上了一個臺階。當陳繼云和王俊杰演父子相認的對手戲時，梁偉平會讓王俊杰將電影的主觀鏡頭運用到舞臺表演上去，當蜉蝣聽到自己的真實身世，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眼神從腳面到腿部、腰部一點一點往上掃，當金龍喊出一聲“兒啊”，蜉蝣會像觸電一樣震顫，盡管觀眾可能不能捕捉到這樣細微的動作，但卻是人物內心的外化，不可缺少。
脫胎換骨，“小蟲子”堪大任
15年前，王俊杰剛進戲校時，曾經和梁偉平同臺演過蜉蝣的兒子孑孓，“我在戲校的啟蒙老師便是梁老師，我學的第一句唱都是梁老師教的。”曾在《羅英訪賢》等傳統戲里有過出色表現的王俊杰，被梁偉平夸贊非常聰明，但唯獨這部《金龍與蜉蝣》，沒少挨老師的罵。
圖說：11歲的王俊杰（中）與梁偉平、何雙林同臺
蜉蝣這個人物，恰恰就是要對常見的“小生美”形象進行破壞，要去尋找那“變態太監”令人厭惡的“娘娘腔”。梁偉平給王俊杰和邱海東分析，在戲中，蜉蝣經歷了人生的三個過程，從尋父之前可愛的“常態”，到閹割之后可憐的“異態”，最后變成久處宮廷中可惡的“變態”，創造這個角色的艱辛，最主要的是一種自我超越的挑戰。再回想自己曾飾演過的青年蜉蝣，邱海東坦言當年的自己還略顯稚嫩，這次大家都鉚足了勁兒向老師多學點東西，“蜉蝣這個角色很難用行當來定義，演這個角色我們需要舍棄很多程式化的動作，而是要發掘人物的內心，要有很強的舞臺張力。”
圖說：梁偉平（右）指導邱海東與陳繼云
每一次梁偉平的示范，對于青年演員們來說都是一次難能可貴的表演課。全場鴉雀無聲，掏出手機錄像的演員們都在用眉眼和口型互相叫好。“收放自如”，一旁的邱海東贊嘆，這是表演非常高的境界。另一位金龍陸曉龍也是梁偉平的學生，梁偉平指著骨架子大的學生對記者笑言：“你可能想象不到他原來也是唱小生的吧！”這次為了金龍一角，陸曉龍瘦了十幾斤，“能出演這部戲是我從進團以來就夢寐以求的，無論是舞臺經驗還是精神層面，都給了我一種巔峰的沖擊感和滿足。”
圖說：梁偉平（右）指導陸曉龍與王俊杰
今年恰逢上海淮劇團建團70周年，經典劇目重新煥發生機，上海淮劇完成代際傳承，演員樂隊舞美全線接班，戲保人的《金龍與蜉蝣》再一次托出一代人的絢爛。今年也是淮劇團“都市新淮劇”探索30年，《金龍與蜉蝣》作為開山劇目，是上淮的品牌根基和劇團“一團一品”建設的源點。復排上演《金龍與蜉蝣》，不僅是向經典的一次傳承和致敬，更是新生代淮劇人守正創新，歷盡千帆追求卓越的再出發。
責任編輯：楊博 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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