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湯昭智與孔鴻聲
品讀湯昭智的歌詞,總感到他的作品在創作的手法、意境、理趣、語言上,給人以一種不落俗套、與眾不同、耳目一新的觸動而為之一震,其“震點”主要體現在作品的“出新”上,細細地回味,更使人感受到作品勝人一籌的內涵。眾所周知,歌詞作品是以文字的短小這一特點而見長的,一首短小的歌詞,能引起曲作家的關注、共鳴并激發出音樂創作的靈感,其關鍵點就是作品的出新。“出新”方能“出彩”!從而誕生出一首令聽眾喜愛的歌曲。
危機感——推動作品的“出新”
湯昭智畢業于復旦大學中文系,其文學功底扎實而厚重,他也是從寫詩轉為寫詞的。從上世紀七十年代至今,一直耕耘于詞壇,創作歌詞已有數千首,是一位勤奮的業余作者。如果說僅僅把寫詞作為一種業余愛好“玩玩”而已,作品寫得好與差也就無所謂了。可湯昭智卻不是一位把歌詞寫作當作茶余飯后一種消遣的娛樂之人,而是作為本職工作之外的一種人生事業來追求。真如他自己所言:“除了工作,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寫歌詞。回顧近五十年創作經歷,一是全身心投入,無怨無悔;二是持之以恒,不離不棄;三是耐得住寂寞,不怕孤獨;四是努力學習,不斷提高。”所以,他在歌詞創作的征途上,其行進的步伐是堅定而執著的。
作為一名業余作者,要把歌詞創作作為本職工作之外的一種人生事業來追求,其奮斗精神是令人敬佩的。然而,歌詞創作隨意寫寫并不難,但要作為一種事業來追求,并想有所成功,那就不是隨意寫寫而成的。在我國,能寫歌詞者有千千萬萬,但能寫好歌詞的佼佼者則屈指可數。特別是業余作者,要想在屈指可數的佼佼者平臺上占有一席之地,那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就能實現的事情。俗話說: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這是對舞臺演員而言。套用到業余詞作者的創作過程中,那就是“臺上一首歌,臺下十年秋。”有些業余詞作者甚至奮斗了一輩子,也沒有一首作品能受到專業的曲作家和歌唱家青睞而登臺演唱。其原因何在?關鍵還是作品的“出新”。
怎樣使作品“出新”?湯昭智是這樣理解的:“在我看來,專業與業余只關乎職業的差別,而無關乎作品質量的優劣與高低。業余作者身邊沒有作曲家,合作是相對困難些。但也時時倒逼我們要比專業作者付出更多努力,寫出比專業作者更好作品,去贏得作曲家的青睞與合作。創作狀態可以是業余的,但作品水平必須向專業作者靠攏,甚至高于專業作者。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登上山頂,哪怕是一座小山,讓高原為我們喝彩。”
從湯昭智的話語中可以體會理解到,在專業作者與業余作者的差別上,區別在于兩個字——努力。對于業余作者而言,這個“努力”是諸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歌詞的“出新”,只有歌詞高質量的出新,才能贏得作曲家的青睞與合作,才會有不同凡響的歌曲唱響舞臺。
寫了近五十年歌詞的湯昭智,為什么時時能讓作品“出新”?主要是他的心中時時存有一份“危機感”,擔心自己的作品跟不上時代前行的步伐、合不上專業作者創新的節拍、滿足不了聽眾的娛樂需求……,如果這一切都不能在作品中得到體現,也就談不上讓作品“登上山頂,讓高原為之喝彩”,更談不上讓歌詞創作成為自己“人生事業的追求”。因而,這份“危機感”成為一種強大的動力,迫使湯昭智絞盡腦汁在歌詞創作上“出新”,“逼”著他在每創作一首歌詞時,在視野上極力去拓寬、放遠,捕捉嶄新的角度;在語言上竭力去挖掘、創新,避開同題材作品的詞匯雷同,使作品盡量做到像喬羽先生所強調的那樣“必須寓深刻于淺顯、寓隱約于明朗,寓曲折于直白,寓文于野,寓雅于俗”。
比如在2016年浙江省音樂家協會和淳安縣人民政府共同開展的“唱響千島湖優秀原創歌曲征集”活動中,湯昭智創作了一首《做你的第一千零一個情人》歌詞去應征,其結果是毫無懸念地獲得了一等獎。為何?因為作品所呈現的新思路、新角度震撼了所有評委,使他們不約而同地都喜歡上了這位“情人”,把那決定作品最終命運的一票投給了這首歌詞。細細品讀這首歌詞,再與其他眾多應征歌詞相比較,在視角和語言上確實是獨辟新徑,因而方能獨領風騷:
是山與水一次美麗的邂逅/讓世界多出一片風景/雖然幽深小路,沒有了蹤跡/只留下那山頂,幻變成綠島的倩影//是山與水一場幸福的聯姻/讓世界多出一段戀情/也許歲月漣漪,記不住曾經/還好有山歌,唱響了水做的愛情//選擇說走就走的旅行/讓我一見鐘情/那山,那水,那島,那湖/遠遠近近,滿目丹青//啊,千島湖,你是那樣美/千島湖,你是那樣親/一千座島,就是一千個情人/讓我任性一回,做你第一千零一個情人
這首歌詞,無論是標題還是內容,在相同的題材中確實新穎別致,讓人耳目一新。把千島湖的山與水形容為相愛的戀人,極目遠眺:山水相依親密無比,山水纏繞難分難離,是多么幸福的“愛情”啊!形象而生動地描繪出千島湖的秀麗景色和迷人風采。將其征歌的第一名收入囊中,可謂是實至名歸。新穎的歌詞很快獲得了作曲家的青睞,先后就有吳小平、張衛東、珊卡等作曲家為歌詞插上了音樂的翅膀,而且曲調都十分優美和動聽。
危機感,推動著湯昭智創作出許多類似這種在標題和內容上新穎別致,讓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如《春風,你別亂翻我的書》《古巷子里的女人》《你不會拒絕我站在對岸》《中指戴戒指的女人》《美麗世界,也美麗自己》等。
責任感——追求作品的“出新”
湯昭智對作品如何“出新”,曾經這樣說過:“使著勁兒往好里寫,就是要寫到不僅自己滿意,也要讓他人叫好的那一種。別人喜歡,是對作品的認可,自己喜歡,是對自己的肯定。要有精品意識,不要滿足寫出來,要追求寫得好。”這種“要追求寫得好”的創作態度,就是一個人的創作責任感。人是有惰性的,做任何一件事情,缺乏一種追求向上的精神和態度,也就是對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負責任。從創作角度來說,就是對自己的作品創作不負責任,更是自己創作之路往下坡路走的起因。從作品的受眾面而言,就是對社會、對觀眾不負責任。可以這么理解:當“危機感”成為湯昭智對作品“出新”的一種動力,那么,“責任感”就成為湯昭智努力使作品“出新”的一種追求。
讓我們先來品讀一下湯昭智的成名作《假如你要認識我》這首歌詞,從中體會他在創作中是怎樣努力使作品“往好里寫”而反映出“責任感”的。
珍貴的靈芝森林里栽/美麗的翡翠深山里埋/假如你要認識我/請到青年突擊隊里來/汗水澆開友誼花/純潔的愛情放光彩//燦爛的鮮花春風里開/閃光的珍珠大海里采/假如你要認識我/請到青年突擊隊里來/理想育出幸福果/革命的青春永不衰
從時間上推算,這首歌詞問世至今已有四十多年了,經人民音樂家施光南譜曲、著名歌唱家關牧村演唱后,迅速紅遍了大江南北。
1978年12月,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了“把全黨工作的著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的重要決策,而這首歌就是誕生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的第二年。
在那眾所周知的十年特殊時期,類似像《假如你要認識我》這樣的抒情歌曲基本沒有。所以當這首歌一經問世,即刻受到人們的歡迎和喜愛。撇開曲和唱的重要因素外,筆者感覺,當時青年人至所以喜歡這首歌的原因主要有二:一是歌詞所表述的內含,正是時代所急需傳揚的奮斗精神。動員全國人民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已刻不容緩,特別是年青的一代,更是現代化建設大軍中不可小覷的一股生力軍,各行各業的青年突擊隊也紛紛應運而生。當時還未到“而立之年”的湯昭智,正是這代青年人中的一份子,而他所處的工作崗位和工作職責,驅動他更清楚地認識到動員和鼓勵更多青年人加入到現代化建設事業中來的重要性和迫切性,這種責任感是推動他創作這首歌的動機,而歌詞所敘的內容恰好又符合當時青年人的思想追求走向。二是歌詞所推崇的愛情觀,也正適應當時年青人擇偶的心理標準,無論是小伙子還是姑娘們,都想找一個正直、能干、有上進性的伴侶。而這樣的伴侶,在青年突擊隊里是最容易認識和尋覓到的。正如作者所言:“當時愛情歌曲剛解禁,寫花前月下大有人在,而我想獨辟蹊徑,寫一首與眾不同的愛情歌詞。”筆者認為,此歌給當時年青人的擇偶,提示了一個快捷、便利的方向和途經。
《假如你要認識我》出現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無疑給當時的歌壇注入了一股“新”風,與同時期出現的一些歌曲相比較,無論是創作視角、作品內容或寫作手法上,它確實給人一種“出新”的感覺,而這種“出新”,正是作者對社會所心存的一種責任感體現:“發現、選擇、把握和提煉,讓我有可能去寫出貼近生活、積極向上,同時又能經受時間跨度考驗的作品。什么叫‘經受時間跨度考驗’?就是十年、二十年以后,你的作品依然能給人以新鮮感。”正是這種責任感的推動和追求,造就了《假如你要認識我》這首經典之作,使這首歌在40多年后的今天,再次唱響在中央電視臺舉辦的“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文藝演出”舞臺上。
時代感——升華作品的“出新”
時代是在不斷地前進、不斷地發展著,歌詞創作也要與時俱進,跟上時代前行的步伐,才會驕傲地屹立在詞壇。然而,與時俱進的創作步伐“說說容易走起來難”,這已是眾多詞作者的共同認識。也就是這個“共同認識”,造成了眾多詞作者固守原有的創作思路和創作手法,最終使自己的作品難以“出新”。對于這一問題,聽聽湯昭智是怎么理解的:“路走久了,容易產生慣性,歌詞寫久了,也容易固化。有時候不妨放下我們的固守,去突破一下,另辟蹊徑,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讓‘原來歌詞也可以這樣寫’成為我們創作瓶頸的突破口。”“在原本熟悉的道路上行走,肯定比在新開辟的道路上行走要來得方便和舒適,所以在思維上也容易形成定勢。我以為,把打破思維定勢交給‘出新’,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湯昭智的生理年齡已是“杖圍之年”,但他常說,他的創作態勢還在“而立之年”,其意就是在創作的手法、思維的前行、語匯的創新等方面,不能老氣橫秋、暮氣沉沉,而是要保持年青人朝氣蓬勃、壯志凌云的“追新”心態,才能使作品的步伐跟得上時代的速度而不落伍。對這一點,湯昭智是有深刻體會的。
在2020年“新冠”疫情初期,湯昭智的一首《英雄時代》歌詞,引得了許多作曲家的關注,紛紛為它插上音樂的翅膀:
所有讓激情燃燒的生命/都不會被那脆弱征服/所有讓陽光流行的季節/都不會為那黑夜讓步//所有用真情凝成的相助/為美麗家園無悔地付出/所有用關愛筑起的守望/為幸福生活無畏地投入//眾志成城,撐起了艷陽天/萬眾一心,踏平了坎坷路/再平凡的人,也承諾堅強/挺起那錚錚鐵骨//啊,磨難中站起不倒的民族/危急中走出不屈的隊伍/世界從遠方寄來那祝福/祝福英雄的時代,英雄輩出
筆者為什么要舉例這首作品?關鍵還是在于它的“時代感”與“出新”的關系。仔細地品讀這首作品不難發現:這首歌詞從頭至尾,并沒有出現過“病毒”“疫情”等字眼,但讀者和聽眾的心中都十分清楚它敘說的是什么,在情感上與它產生了共鳴。更令人驚嘆的是,這首歌詞并不是湯昭智的新作品,而是他創作于2002年的“非典”時期。因作品的內容與發生事件的時代相吻合,所以在近20年以后再唱響它,并沒有“過時”的感覺,它仍然能發揮出對社會弘揚積極向上的“時代意義”之作用。由此可見,準確地把握時代的“脈搏”,與時代“同呼吸共命運”,不僅能升華作品的“出新”,更能延長其作品的“生命力”。
然而,要創作出既能貼近“時代感”,又能“出新”和“長壽”的作品,其中決定性的因素在于要把握好一個“度”——社會的認同價值。低于或高于這個“度”,就會使作品難以得到社會的認同,也就談不上作品的“出新”和“長壽”。對于這個“度”,湯昭智是怎樣把握的?“‘在傳統和出新之間尋求一條即對思維定勢有所突破,又不能離社會認同價值相距太遠’的創作理念。也就是說,不對自己的思維定勢進行突破,也就沒有出新,離社會認同價值相距太遠,在社會上也就沒有立足之地”。“隨著社會的發展、生活的進步,歌詞創作的語境表現和時代呈現不能落下。我想,只有與時代保持零距離,才能讓我們的創作更上一層樓。”因為湯昭智在創作思想上有這樣的認知,所以才能做到所創作品在“時代感”與“出新”這一關系上的無縫接軌。
“出新”方能“出彩”!這是筆者品讀湯昭智歌詞作品后的一得。“讓作品套弄好詞好句,圖新鮮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還是讓作品更富情感色彩,更富時代氣息,進而提升它的品質,讓更多人喜歡”。湯昭智的這一創作體會,“泄露”了他的作品為何屢屢獲獎、長期受到社會和讀者認同的創作“奧秘”。
圖文:孔鴻聲
責任編輯:楊博 沈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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