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浦區(qū)紫金廣場5樓，走廊盡頭原本該是這個世界最快樂的地方之一，如今卻還在“休眠”。盡管7月20日，全國第一批影院在告別179天的等待后，終于迎來復工，但這里的盧米埃影城還在做最后的準備。放映廳大門仍舊緊閉，紅色墻面上寫著一些經(jīng)典電影臺詞：“當我們開心、傷心，當我們希望、失望，我們慶幸心里總唱著一首歌”，仿佛有人在空寂的大廳里淺唱低吟。
李安，是這家影城的負責人。這個37歲的南京人有著和大導演一樣的名字，被人戲稱“天生適合做電影”，直到2020年1月23日。“今年春節(jié)前，整個行業(yè)都在為賀歲檔積蓄能量，我們也為這個春節(jié)付出了太多，節(jié)前幾乎每天都在加班。1月23日突然宣布停業(yè)，最后全部撤檔，心里是一萬個不甘心。到了家之后，當時計劃一個月之后大家就能回來上班了吧，結(jié)果過了一個月又是一個月。”坐在辦公室里，李安面前只有一包麥當勞薯條，不用蘸醬，他拿起幾根就往嘴里塞，仿佛餓了很久。“這是整個行業(yè)的至暗時刻，”李安幽幽地說。
影城門口懸掛著紅燈籠，工作人員說這原本是為了今年賀歲檔布置的。
要好好活著首先靠“忍”
等待是一種煎熬，你不知道隧道的盡頭何時會出現(xiàn)光亮。“三四月份是最焦慮的，那時候個人覺得疫情平穩(wěn)一些了，但是一直沒有等到復工消息。李安說，那時個人狀態(tài)非常焦慮，團隊每天都有人來問他，有沒有復工的消息，李安自己也在打聽各種小道消息，時而欣喜，時而失落，像一葉扁舟在狂風巨浪中沉浮，在悲喜交錯間迷失。
“當我們開心、傷心，當我們希望、失望，我們慶幸心里總唱著一首歌。”支撐著李安走過“至暗”半年的歌聲，是他自己對人生新的領悟。“大時代下，人都是渺小的，要好好活著，首先靠一個字‘忍’。如果沒有把控住負面情緒，可能會做出負面決策。作為團隊帶頭人，我一定要信心滿滿。”停業(yè)的這段時間里，李安隔三差五從南京回上海，和影城的兄弟姐妹們聊聊天，吃個飯，聚一聚。“每次，我都會說，雖然沒有消息，但公司是健康的，團隊不會垮，大家要有信心……其實我心里也沒有底，但該說的話，該做的事，就必須去做。”
有一次，李安回到上海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飯時，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在悄悄變化。“有的小伙伴去賣衣服了，在實體店做兼職，外地的伙伴還去夜市擺攤了，有小伙伴到餐廳做服務員。我聽到這個，心里面挺心酸的，覺得自己沒有把他們照顧好，雖然說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是整個行業(yè)的問題。”所幸大家都沒有離職，李安和小伙伴們約好，等到復工的的那天，大家都要回來。
這段時間，李安在南京也沒有閑著，他看到了許多新的風景。“疫情逼迫我們停下腳步，卻也換來了和家人相伴的時間。我兒子今年6歲，馬上要上小學了。過去一直忙著工作，很少有時間陪伴他。這半年是第一次與他朝夕相處，我常常想，這個機會以前沒有，以后恐怕也不會有。換個角度來看，任何事情都有兩面，人總是有得有失。”說起兒子，李安一臉幸福，“給孩子輔導功課，帶他出去玩，以前從來沒做過，這半年我用心補償孩子，我和兒子關系比原來好多了。”
就這樣到了五六月份，李安的心情越來越平靜，覺得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天天焦慮也不行，要讓自己有點事做。有一天，他在南京的馬路上散步，無意間走進了一家買賣觀賞魚的門店，這是他多年來的興趣所在。李安央求老板，讓他在店里學魚缸造景，就這樣遠離電影的他，花了整整一個月來學習，如何為美麗的觀賞魚建造“夢想空間”。
在魚缸店里，李安收到了復工的消息。
復工之后可能比以前更難
驚喜和意外，你從不知道哪一個會先到，這就是人生。“那天，手機突然出現(xiàn)幾百條信息，各個電影群里炸鍋了，我就知道出大事兒了。”李安說，盡管看到了電影業(yè)復工的通知，但自己還是不敢相信，因為這半年里小道消息太多了，直到后來，官方消息正式發(fā)布，他知道這一天終于來了。中午吃飯，李安在水餃店特意點了瓶啤酒，在朋友圈里發(fā)了條信息：各位，新年好！“我知道，很多電影人那一刻都哭了，我沒有，我忍住了。”但李安的心情無疑是激動的，他感覺自己好像重新過了個年。
“爸爸要回上海上班了。”上周末，李安離開南京時，和兒子告別。兒子不相信地說，“爸爸騙人，你已經(jīng)很久沒上班了。”孩子永遠是那么純真，而現(xiàn)實卻要殘酷得多。一回到上海，李安就召開了復工籌備會，給上級主管單位遞交材料，正式申請復業(yè)，員工培訓，購置消毒殺菌設備，全面清掃保潔。影城開業(yè)前期，沒有很多新片，如何做營銷，這些都要仔仔細細地謀劃。
為迎接重開，放映廳已準備就緒。
從驚喜中冷靜下來的李安，對未來有著清醒的認識。“我認為復工之后，可能比以前更難。原來不復工，可以把成本降到最低。復工以后，一個月電費幾萬塊錢，而票房是分賬的。7月20日復工首日，全國電影票房只有200多萬。對影城來說，房租人工這些錢從哪里來？現(xiàn)階段，片源是最大的問題。《唐探3》等電影都還沒有定檔，現(xiàn)在放一些老片，預熱市場的作用不大，而上座率和大片上映又是捆綁的。爆米花、飲料等賣品不能賣，對影院影響也很大，過去這部分收入占我們總收入的15%。但是，復工總是好事，這臺機器終于開轉(zhuǎn)起來了，雖然我們的壓力依然會很大。”
終于看到了曙光，盡管還是那么微弱，但有光就有了希望。李安預計，疫情之后觀眾對3D眼鏡購買需求會比較大。“之前觀眾習慣了免費使用，現(xiàn)在可能有觀眾想買一副自己的眼鏡，這可以彌補食品賣品不能銷售的空缺。新眼鏡庫存是有的，可以直接拿出來賣，有夾片式的，也有兒童版的，定價可以和電影票捆綁組成套餐，總之這是新的機遇。”
疫情前，盧米埃影城就和屬地楊浦區(qū)政府有過密切合作。如今，李安也在尋求相關單位對影院的支持，和周邊的街道、學校、企業(yè)談合作，希望加大團體票和包場的比重。
主題影城也是自救的一個方向。“我們想聯(lián)動樓下的教育機構(gòu)，在影廳門頭上實現(xiàn)商業(yè)冠名。比如，現(xiàn)在電影課堂很受家長歡迎，我們樓下有一個英語教育機構(gòu)，可以和他們合作，觀眾帶孩子到影城看電影，有外教老師和孩子互動，解釋電影里面的‘梗’。這種抱團取暖的方式，相信教育機構(gòu)也會很樂意。”
電影博物館。
復工之后，盧米埃還計劃推“電影博物館”。去年，影城結(jié)合《葉問》電影上映，做了一個中國武術展覽，有老師帶著古代兵器，到現(xiàn)場和觀眾做互動，做沙龍，傳播傳統(tǒng)文化，觀眾們看得津津有味。“這種活動不會有直接收入，但會給觀眾帶來電影以外的附加值，看完一場電影還能了解背后的知識和文化，家長和孩子都會很開心。”李安說，過年前影城已經(jīng)籌備好了要做一場《唐探3》的博物館，拿一些唐代的文物來展出，告訴觀眾為什么叫“唐人街”，而不叫“漢人街”。“這個活動還會進行下去。電影院是給人快樂的地方，不管何時，這都是我們存在的最大價值。”
當我們開心、傷心，當我們希望、失望，我們慶幸心里總唱著一首歌，“李安們”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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